台湾前主播傅达仁“安乐死”前的最后留言

  • 刘子维 
  • BBC中文记者
视频加注文字,台湾前主播傅达仁的最后留言

台湾知名前电视主播傅达仁罹患末期癌症,去年他决定到瑞士协助自杀组织寻求结束自己的生命,获得可执行的”绿灯“,但因为舍不得家人所以决定暂缓。在历经儿子结婚,并到广州接受热心医师治疗后,今年五月底,他仍决定再赴瑞士,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傅达仁6月5日在瑞士透过电话对BBC中文表示,他已经订下日期,将在6月7日终结自己的生命。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宏亮,听不出是一位癌症末期的病人,但他在有1万2千多人追踪的Facebook专页上写到:每天需要打总量160毫升的吗啡才能减缓疼痛,“喝多了站着都睡着、跌倒、呕吐!”,喝少了就会疼痛难耐,“安宁治疗就是这样折腾死!”

从照片中可以看出,现在的傅达仁又更消瘦,原本染黑的青丝也还原成白发。而他依然戴着他钟爱的围巾──除了喜爱围巾的花色外,更是为了“遮瘦”。

他不断强调,因为台湾不能合法“安乐死”所以他必须花大笔路费到瑞士以求无痛、尊严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据他说,原本想要在6月6日执行,但当天机构的执行人数已经额满,因此再延一天。

经过咨询与评估后,他说会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以吞下毒药的方式,自愿结束生命。

傅达仁卧病在床受儿子照顾。

图像来源,Frank Fu

图像加注文字,傅达仁过去半年数次收到病危通知。

晚年喜爱诗画的他,在瑞士写下诗篇“客死苏黎世”(达仁安乐死之地):"我来自台湾!为了公平 法治  自由  人权 客死苏黎世也无憾!"引来许多网友留言表达不舍、与他道别。

过去半年,他在Facebook和公开场合高调倡导台湾安乐死合法化,社会大众十分关注他的病情,每每病情发生变化都会登上新闻版面。

他的Facebook主页上,有网友力劝他打消自杀念头,甚至有网友激动地表示自杀会“下地狱”,或劝他不要浪费金钱,应该把钱花在更需要帮助的人身上,有批评者认为,他这样花钱自杀是“自私”、“不负责任”、“不良示范”。身边的亲朋、名人和网友都提供医疗或偏方希望延长他的寿命。笃信基督教的他表示,“能活多少天?权利在上帝手中!用什么方式死?权利在当事人的手里!这就是我的倡议!”

傅达仁带着家人再赴瑞士。他的儿子为他留影。

图像来源,Frank Fu

图像加注文字,傅达仁带着家人再赴瑞士。他的儿子为他留影。

傅达仁的独子傅俊豪今年二月完成终身大事(被傅达仁视作“冲喜”),傅达仁兴奋地四处分享喜悦,并且为了不让儿子在蜜月期间承受父丧打击,因此又接受了几个月的治疗。

傅俊豪并没有回应BBC中文的讯息。当被问到是否舍不得家人,傅达仁激动地说:“我当然舍不得!”但他仍坚持,美好的一仗已经打过,“我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很平安,没有遗憾。”

他爽朗地和支持他的人告别:“我爱我所有的人,我爱我所有的粉丝和观众,我爱你们,Farewell,so long,goodbye。”

傅达仁、协助自杀与安乐死

视频加注文字,癌末主播傅达仁:我要决定自己的死亡

在半世纪的播报生涯中,傅达仁主播过七届奥运会,连续十年担任美国职篮NBA球评。而这两年他又以另一个身份再度活跃于台湾公众视野──安乐死合法化倡议者。

傅达仁2017年11月时,高调宣布成为瑞士协助自杀组织“尊严”(Dignitas)的会员,带着妻儿远赴瑞士进行“人生最后一趟旅程”,他在个人Facebook宣布获得组织的“绿灯”通关,“随时可以如愿!”但他最后因为舍不得家人,加上儿子生病,因此决定先返回台湾。BBC中文对此曾有过报道

傅达仁在瑞士与儿子合影。

图像来源,Frank Fu

图像加注文字,傅达仁第一次赴瑞士尊严机构时与儿子合影。

事实上,傅达仁在台湾大声疾呼的“安乐死”不同于他去瑞士取得通关资格的“协助自杀”。

“尊严”是位于瑞士的非营利组织,由人权律师莫奈利(Ludwig A. Minelli)在1988年创立。“尊严”回应BBC中文的邮件查询,澄清他们在做的不是安乐死(euthanasia),经由他人之手结束生命的安乐死在瑞士是不合法的。他们提供的是协助自杀(assisted suicide)或称为陪伴自杀 (accompanied suicide),意即结束生命的动作是由意识清醒的病人本人,经过审慎评估之后所启动,他们提供的是器具及咨询。

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同时是2019年将实施的《病人自主权利法》推动者的孙效智对早前BBC中文表示,傅达仁去瑞士寻求协助自杀,却在台湾推动安乐死的行为“非常不专业”,孙效智认为,对病人来说,协助自杀和安乐死的结果都一样,但对执行者来说有很大区别,因此不能够混为一谈。

孙效智认为,台湾在《病主法》施行一段时间后也许有机会讨论安乐死。傅达仁现在倡议安乐死合法化是“没有跟上台湾社会发展的步伐”。

孙效智对安乐死持保留态度,因为他担心一旦开始走了第一步,会有“滑坡效应”──只有末期病人才能接受吗?那年轻人为什么不能做?情绪障碍的病人是否也有权利结束自己生命?

傅达仁表示他想推动的是“协助绝症自愿者自杀除罪化”这个有条件的阶段性修法,至于台湾未来是否扩大到像荷兰、比利时那样的更广泛的"安乐死"?傅达仁说他没想这么多。

孙效智分析,要在“捍卫生命权”和“捍卫自主权”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的关系,不是一件容易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