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89革命（一）

20年前，推翻东欧共产政权的革命在罗马尼亚爆发。纵览1989年东欧发生的一系列革命，罗马尼亚革命是最暴力，最黑暗的。

BBC资深记者辛普森目睹了柏林墙的倒塌以及捷克和罗马尼亚的巨变。在BBC制作的系列节目中，辛普森20年后故地重返，在德国，捷克和罗马尼亚，访问当年事件的亲历者。重現历史真相。

20年前在布加勒斯特究竟发生了什么，罗马尼亚这场革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显得错综复杂。当年我在布加勒斯特时很难搞清。20年后的今天，想了解历史的真相，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年前，反齐奥塞斯库的示威游行最先从罗马尼亚西部城市蒂米什瓦拉开始。那里讲葡萄牙语的少数民族起来抗议齐奥塞斯库的统治。

独裁者的软弱

1989年12月21号那个星期四，在布加勒斯特，齐奥塞斯库命令在中央委员会总部外面的广场上组织一次大型集会，他要在中央委员会大厦的阳台上向集会群众发表讲话，平息正在蔓延的骚乱。

内卢·料夫奇是那天广场人群中的一员。他当年是一位年轻的政府经济学家。像当天广场上上万人中的大多数一样，他也是被命令来参加集会，在适当时机为领导人鼓掌的。他回忆当年的情景：

“齐奥塞斯库讲了几分钟。人们在党员积极分子的带领下开始为齐奥塞斯库鼓掌。然而，就在掌声之中，我们可以听到吹口哨和喝倒彩的声音。接着，我们就听到了人群中的口号声。“打倒独裁者”，“蒂米什瓦拉” “自由”！”

这显然使正在讲话的齐奥塞斯库和阳台上的其他共产党领导人感到吃惊。齐奥塞斯库被保镖拽进了党中央总部。电视，电台直播也被切断。几分钟后，齐奥塞斯库又出现在阳台上，继续讲话，谴责蒂米什瓦拉的骚乱是外国阴谋煽动起来的。然而罗马尼亚全国的人都看到了几分钟前齐奥塞斯库表现出来的软弱。人们明白，会发生大事了。

革命的暴力

同一天，民众开始涌入市中心，呼喊打倒齐奥塞斯库的口号。一些人开始用路边饭馆里的桌椅在街上布置路障。就在这天晚上，布加勒斯特街头开始响起枪声。在布加勒斯特大学广场，军队向路障旁的示威人群开枪，至少50名示威者被打死。

12月22号，示威的人群没有变小反而扩大了。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部外广场上聚集了大约10万人。齐奥塞斯库试图再次争取民众的支持。他手拿喇叭出现在中央委员会总部阳台上，向示威的民众喊话。但很快就被群众的骂声轰了下去。中午不到，直升机把齐奥塞斯库和妻子从大楼楼顶接走，离开了布加勒斯特。到这个时候，罗马尼亚的秘密警察放下了武器。

兴奋的抗议者拥进没有卫兵把守的共产党总部大楼。后来成为新罗马尼亚第一任总理的彼得·罗曼也在人群中。20年后，我同他在前共产党中央总部大楼里重逢。他还是象当年那么英俊，衣着入时，看上去就象欧洲大陆浪漫影片中的男主角。彼得·罗曼对我回忆起20年前示威人群冲入共产党总部的情形： “我们冲了进去。一下子就到了这个阳台上。这么多年来，这个阳台就是齐奥塞斯库权利的象征。是他发表主要讲话的地方。而现在我们就站在这里。阳台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大。我们从阳台上往下看，下面是数以十万计的人群。就是在这一刻，罗马尼亚人意识到，齐奥塞斯库垮台了。他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89革命后 1989年12月22号，伊利埃斯库领导的罗马尼亚新政权在布加勒斯特广播电台宣布，罗马尼亚的独裁统治结束了。

新政权的领导人伊利埃斯库曾是罗马尼亚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后来同齐奥塞斯库闹翻，被软禁在家中。89革命后，伊利埃斯库成立了罗马尼亚救国阵线，后被选为总统，连任三届。1989年后的20年中，罗马尼亚有12年是在伊利埃斯库的领导之下。因此他在罗马尼亚近期的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但却难以评价的印记。

我曾多次采访过伊利埃斯库。他个头不高，很结实，穿着讲究，脸上永远挂着笑容。这一次，我们是在他的社会民主党办公室见面。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伊利埃斯库同世界领导人握手合影的照片。看上去他似乎属于这些世界级的领导人，有着总统的风度，挂着迷人的笑容。然而伊利埃斯库究竟是靠什么当上总统的一直是许多人挥之不去的疑问。许多人至今仍然认为罗马尼亚89革命虽然少不了民众的力量，但当年的政权更换实质上是一场政变，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20年后，我直接了当地向伊利埃斯库提出这个疑问。伊利埃斯库回答说： “这是愚蠢的指称。如果真有什么人可以组织一场政变，把齐奥塞斯库孤立起来，那就不会有89年12月的那么多牺牲了。我在罗马尼亚是知名的。人们知道我在1971年就被齐奥塞斯库排挤因此对我有一种同情，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确实同一些体制内的人仍有联系，包括两名将军。80年代初，我们时常三四个人聚集在一起讨论，有时也涉及到拉齐奥塞斯库下台的可能性。但并没有任何具体的计划。而且很快我们的活动就被秘密警察发现了。接着我们就被分别控制了起来。因此唯一能够结束齐奥塞斯库政权的办法是人民革命。” 然而，不管怎么说，当革命到来的时候，伊利埃斯库处于一切活动的中心位置。至今仍有不少人认为，1989年从蒂米什瓦拉开始，而后横扫布加勒斯特的人民起义被伊利埃斯库和秘密警察中的一些主要成员中途劫持了。

莫尼卡·马可维就是这种看法。目前，她是欧洲议会的一名议员。在2004年到2007年间，莫尼卡是罗马尼亚政府的司法部长。我问莫尼卡对89年革命的看法。她是否认为89年12月罗马尼亚发生的不过是老的共产政权通过自身改革而实现的一种延续呢？

“对于街上的民众来说，那是一场革命。但是几天后，革命被那些试图夺权的，以伊利埃斯库为首的政客们劫持了。我相信89年发生的事是有预谋的。目的是取得政权。”

罗马尼亚革命20年后的今天，许多情况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改变。司法制度腐败，黑社会团伙横行，政治家变得富裕而同时罗马尼亚的生活水平却几乎是全欧洲最低的。

罗马尼亚前司法部长莫尼卡认为，罗马尼亚社会，政治，司法等各方面之所以没有得到应有的改善是因为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认真的正视自己的过去：

“如果过去罪行的受害者无法声张正义，我们就不可能有一个公平和民主的未来。直到有一天真相揭露出来，正义得到声张，施虐者请求并获得受害者的宽恕。这个国家才能发展。否则的话，罗马尼亚的未来就会充满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