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来鸿:不愿成为锅底之蛙的俄罗斯人

俄国在乌克兰的行动及其与西方抗衡的强硬立场给邻国敲响了警钟,其实,这种好战的民族主义、加上更加沉闷压制的政治空气也让许多俄国人忧心忡忡。前BBC常驻莫斯科记者怀特发现,不少人正在考虑是否离开。

五月,莫斯科最美的季节。平常森严冷峻的红场,洒满温暖明媚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紫丁香柔美的芬芳,为纪念“恐怖伊凡”征服伏尔加流域而修建的圣瓦西里大教堂前壮观宏伟,来自俄罗斯联邦各地的游客三三两两地在合影留念。

欧洲胜利日阅兵式摆设的那些展示军事实力的火箭、坦克早都搬走了,唱诗班的歌声取代了军乐鼓声,吸引行人驻足。

唯一一个提醒着人们并非一切完美的记号,是桥上摆放的一束束鲜花、以及手写的留言条。几个月以前,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鲍里斯·涅姆佐夫在这里遭枪击身亡。

我和一位老朋友一起去喝咖啡。咖啡厅就在莫斯科国家百货商场的露台。曾经货架空空的百货商场,现在是消费主义的圣殿,搬到巴黎、伦敦或是米兰都毫不逊色。橱窗内展示着各款名牌,侍应生端上咖啡、祝我度过愉快的一天,他脸上的微笑,好像发自内心一般真诚,我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

这个莫斯科,我快要认不出来了,感觉非常不一样。马路不再坑坑洼洼、水泄不通,人们的步伐中显现着一种新的自信。虽然西方国家由于莫斯科干预乌克兰对俄国加以制裁,超市的货架仍然商品齐全,咖啡厅里也是高朋满座。

但是,一起喝着咖啡回想当年,朋友环顾左右查看是否隔墙有耳,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说,“我已经把家人送出国了。这样更好。我把家产都卖掉了,现在两边儿跑。这里的医疗系统越来越糟糕、学校也一样。开始感受到制裁的效果了。

但是,(出国)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政治气氛。令人窒息,而且越来越糟。谁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感觉这不是自由派呆下去的好地方。”

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自民派(指英国自民党在最近大选中的表现)溃败、担心医疗保健系统?听来和英国没两样嘛。转念一想,还是闭嘴为好。朋友不笑,我也不笑。

我想起15年前这位朋友对俄国未来的乐观心态。对于他这样一个受过优秀教育的人来说,把全家送出国,可不是一件小事。

后来,我在公园里约见奥利娅。我们坐在长椅上,看光影斑斓。仍然很暖和,但感觉已经有些闷。朵朵白云隐隐露出铅灰,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奥利娅的眼中也流露着哀伤。她说,她正在准备移民—如果能走得成的话。奥利娅很有资历,属于工作不错、前途无量的中产莫斯科人。对她来说,出国的原因不是担心经济,而是一种愈加强烈的不安。

“我不知道你们英国人是否听说过这个故事。青蛙坐在一锅温水里,锅摆在炉灶上。青蛙悠闲自得。然后,有人点着火,水渐渐热了。青蛙还是很高兴,因为水温更舒适了。

后来没多久,开锅了。青蛙没能及时跳出去,因为他没有意识到(有人点火)。我特别害怕自己成了那只青蛙,被困在沸水了逃不出去。”

乌克兰危机深化,引起奥利娅家人的激烈争执、分裂,其他许多家庭也一样。奥利娅越来越担心。“有人认为,美国可能会利用乌克兰攻击俄罗斯,他们说,我们应该先下手,先下手为强。”

“我最大的希望,不过是在世界上找到一个人人懂法、人人守法、没有腐败的地方。我受够了腐败、吵够了乌克兰。想到乌克兰危机可能会引起全面战争,真害怕。我就是想找到一块和平和安静的土地。”

后来,我再一次想起奥利娅的一番话。那是俄国总统普京就国际足联腐败指控的表态。普京指责美国,在他看来,(FBI的调查)好像是出于政治动机,目的是要剥夺俄国2018年的世界杯主办权。

我问另一个朋友塔尼娅她是怎么看的。塔尼娅深深抽了一口烟,轻声说道,“现在在俄国,到处都是这种好战的爱国主义。”

“在新闻上总能听到。不管什么事,总是被解释为针对俄罗斯的。荒唐!美国人并不是一生一世无时无刻想着怎么算计俄罗斯,但是,当局的思维和说辞好像表明他们正是这么想的。许多人信了。

今天这样的慷慨陈词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时代—苏联时代。我感觉,我们好像每天都在被迫作出选择:是当真正的爱国者、还是离开俄罗斯。”

“我不走。我是俄国人,我热爱俄国。但有时候,我的祖国让我很难爱。”

不过,塔尼娅和丈夫也在攒钱,希望几年后女儿们能够出国旅行或者留学。

塔尼娅叹了口气说,“要是那时候边境还开放的话。我没忘苏联时代,我们被困在国内、想逃都逃不掉。我的童年就是这样度过的。我只是希望,旧事不会重演。”

(编译:苏平 / 责编:友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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