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博物館:世界首例心臟移植手術的故事

  • 理查德·霍姆斯
  • (Richard Holmes)
手術

圖像來源,Richard Holmes

1967年12月3日,是當時仍在種族隔離下的南非的一個普通日子。但在開普敦格羅特舒爾醫院(Groote Schuur Hospital)深處的2A手術室裏,醫務人員正在創造醫學史上的奇蹟。

6點左右,戴著外科手術口罩的巴納德(Christiaan Neethling Barnard)教授焦慮地看著達沃爾(Denise Darvall)的心臟不穩定地恢復了生命,慢慢地找到了節奏。但發生改變的是,這顆心臟現在在沃斯坎斯基(Louis Washkansky)的胸腔內跳動。世界首例人體心臟移植手術成功了。

這是醫學史上的一個重要時刻,這件事成為世界各地新聞的頭條,巴納德也一夜間成名。之後,專家們在手術的走廊裏,生動講述了第一例人類心臟移植手術當時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

開普敦心臟博物館(The Heart of Cape Town Museum)的創始人兼館長的朱伯特(Hennie Joubert)說:「這不僅僅是一個博物館,還是一個歷史遺跡。這裏也是事件發生的地方。」

格羅特舒爾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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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南非開普敦的格羅特舒爾醫院成功地進行了世界上首例人類心臟移植手術(Credit:Richard Holmes)

開普敦心臟博物館建在南非開普敦最大的公立醫院,格羅特舒爾醫院的圍牆內。今天參觀博物館時,你會看到穿著工作服的醫護人員以及帶著慰問品的病人家屬。這裏既是一個歷史遺跡,也是一個正常運轉的繁忙的醫院,還是開普敦大學醫學院的主要教學醫院。

巴納德做的心臟移植手術一直讓朱伯特感慨稱讚。他的父親和巴納德在開普敦大學學習期間成為好友,在巴納德全神投入外科領域之前,兩人還一起在南非的農業小鎮錫里斯(Ceres)當過全科醫生。

朱伯特在2006年賣掉了自己的腫瘤學生意,並在2007年開設了該博物館,以紀念手術成功40週年。他笑著說道:「我告訴我的妻子,我會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來建一個博物館。」多年來,朱伯特已經自行出資800多萬南非蘭特(近44萬英鎊)投入該項目,翻新、修復了原來的手術室,策劃了多次展覽,並收集了這場手術的有關紀念品。

朱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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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特於2007年開設了開普敦心臟博物館,紀念手術成功40週年(Credit:Richard Holmes)

博物館通過7個展覽空間追溯巴納德的從醫之路,同時還講述了,為首例人類心臟移植打下基礎的世界各地的研究以及競爭對手的故事。

巴納德當然不是唯一一個希望將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的心臟外科醫生。美國醫生洛爾(Richard Lower)以及沙姆威(Norman Shumway)在20世紀50年代後期以及60年代,一直在狗的身上試驗移植手術,而巴納德在對南非犬類「患者」進行的試驗中,也大量借鑒了他們的研究和方法。

開普敦心臟博物館,在介紹南非種族隔離時期的早期實驗的同時,也簡要介紹了黑人及混血助理在這一歷史性的手術移植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在這些人中,納基(Hamilton Naki)尤為出名,他從醫院場地管理員,一路晉升為格羅特舒爾動物實驗室協助移植研究技術團隊成員。

從很多方面來看,南非是取得這一醫學突破不尋常的地方。1967年,該國處於種族隔離狀態,也因為種族隔離政策而日益與世界隔絶。

巴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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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納德教授成功完成了世界首例心臟移植手術,一夜成名(Credit:Stan Meagher/Getty Images)

巴納德的成攻部分歸結於對死亡的法律解釋。南非的醫生可以宣佈患者腦死亡,並為器官捐獻做凖備,但在美國,只有患者停止了心跳才會被法律上認定為死亡。沙姆威嘲笑這是一個過時的「童子軍式對死亡的定義」,而這一定義也險些讓洛爾在1968年5月進行的自己做的第一例,世界第16例心臟移植手術,被控謀殺罪。

洛爾在沒有聯繫到器官捐獻者塔克(Bruce Tucker)家人的情況下,就開始手術摘除了這名男子的心臟進行移植。當塔克的家人知道發生的事情後,就以非法死亡提起訴訟。洛爾最終在1972年,被證明沒有不當行為,而這一先例也最終改變了美國關於死亡裁定的立法。

和生命一樣,死亡也是貫穿博物館的一條線索,而其中最動人的角落不是來自研究人員和外科醫生的榮譽,而是達沃爾(Denise Darvall)的房間。這名25歲的銀行職員無意中被寫入了歷史。

1967年12月2日,達沃爾和家人一起外出辦事時。她和母親在格羅特舒爾醫院下方的主幹道上被車撞倒。達沃爾的母親默特爾(Myrtle)當場死亡,而達沃爾的腦部受了致命傷,幾個小時後就會喪命。博物館重現了達沃爾的臥室,牆壁上掛滿了達沃爾家庭捐贈的各類私人物品,包括她日記裏的素描和一本小的聖經。牀上散落著她的許多黑膠唱片,主要是當時的華爾茲和歌劇。

但最震懾人心的是牆壁上寫著的她父親說的話。在失去妻女幾小時後,醫生詢問他是否同意將達沃爾的心臟移植到一位垂危的54歲病人體內。他是怎麼回答的?

「好吧,醫生,如果您救不了我的女兒,就試著救這個人吧。」

展覽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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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納德的成功離不開全世界同行多年的研究以及他的競爭對手(Credit:Richard Holmes)

這位接受心臟移植的人就是沃斯坎斯基,我們在另一個房間的病牀上找到了他的人體模型。他當時因患進行性心力衰竭住院,已經沒有治癒的希望。仔細看看他牀頭的醫療表格的複印件,是一位醫生用潦草的字跡寫下的很特別的診斷。

「任何手術都幫不上忙。順其自然吧。」

巴納德並不同意這個結論,這位年輕外科醫生的雄心壯志也在這間重現的辦公室裏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牆上的鑲板記錄了他的經歷,從一個半沙漠小鎮博福特西(Beaufort West)的牧師兒子的平凡出身,到備受挫折的全科醫生,再到後來在美國接受的外科專業培訓。在毗鄰的禮堂裏,放映著一部26分鐘的紀錄片,揭示了巴納德的許多方面: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外科醫生,也是一位在職業生涯中引起不少爭議的人。

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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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普敦心臟博物館,位於格羅特舒爾醫院當時進行手術的那間手術室內(Credit:Richard Holmes)

所有這些都是這兩間手術室的前奏,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移植手術是在1967年12月3日凌晨的幾個小時進行的。當時沃斯坎斯基躺在2A手術室的手術台上,等待新的心臟,而達沃爾則躺在2B手術室裏,凖備捐獻她的心臟。

朱伯特回憶說:「我想讓博物館回到手術當晚的樣子。我對此非常著迷。」

令人高興的是,南非公共衛生系統的繁文縟節還是有用的。

朱伯特回想說:「格羅特舒爾醫院的記錄非常凖確,所以當晚所用手術設備的序列號都能查到。」

不過,把這些設備運回來並沒有那麼簡單。達沃爾在2B手術室躺過的那張病牀已經捐給了納米比亞首都溫得和克(Windhoek)的羅馬天主教會醫院(Roman Catholic Hospital)。

朱伯特說道:「我給醫院負責人打了電話,解釋說我得把那張病牀要回來放在開普敦,因為它是南非歷史的一部分。」他重新給羅馬天主教會醫院買了一張病牀,並把原來的那張牀帶回了開普敦。

2B手術室的手術燈也已出售,但朱伯特一路追蹤,在當地一家獸醫院找到了。他說服了獸醫院人員將原物送回了博物館。

達沃爾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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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裏重現了25歲銀行職員、移植手術的捐獻者達沃爾的房間

原始物件的陳列為博物館增添了現場的真實性。

在2A手術室裏,維持沃斯坎斯基生命的那台心肺機器擺在一側。用來測量血液流失的量表也在醫院的儲藏室找到,現放在2A手術室的護士站立處。在重現的巴納德的辦公室裏,他的人體模型坐在他在開普敦大學時用的那張辦公桌後面。而壁爐架上放著年限已久的皮質醫生背包,則是他在錫里斯當全科醫生時用過的。

在手術室外面的走廊,展示櫃裏擺滿了當時移植手術成功的消息傳出後,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報和信件原件。沙姆威向巴納德發來祝賀,也發來了有關術後護理的建議。毫無疑問,這些建議並不受歡迎。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稱讚這次成就。

來自芝加哥的斯拉特雷(Mary Power Slattery)就寫道:「至格羅特舒爾醫院的屠夫們。」而來自佛吉尼亞阿靈頓(Arlington)的裴斯切爾(S Peschel)則寫道:「你們這群食屍鬼,每一個人都是。」

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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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特回憶說:「我想讓博物館看起來就像手術當晚一樣。我對此非常著迷。」(Credit:Richard Holmes)

但讓人意外的是,在開普敦心臟博物館所有的藏品裏,最重要的往往最容易被人遺漏。

在2B手術室的牆內嵌著的兩個玻璃櫃裏,有兩個裝滿了甲醛、保存著兩樣重要東西的玻璃立方體。左邊是沃斯坎斯基心衰的心臟。右邊則是達沃爾的心臟,正是它讓巴納德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

沃斯坎斯基在心臟移植手術後只活了18天,最終因雙側肺炎去世。但直到他最後一次呼吸時,達沃爾的心臟仍然在他的胸腔內有力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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