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世界中的「生命走廊」:拯救南非獵豹的大膽計劃

圖像來源,Getty Images
- Author, 希瑟·理查森(Heather Richardson)
- Role, 自由撰稿人
這種新的保護方法不是把野生動物隔離在自然保護區裏,而是讓我們的世界更適應這些動物。
它咧開嘴,露出有力的黃色獠牙,清楚地示意我們離得太近了。當我們緩緩倒車時,母豹泰迪(Thandi)懶散地躺在灌木叢中,和她7個月大的幼崽在一起,喘息著,消化它最新獵殺的獵物。一隻黑斑羚的屍體軟弱無力地掛在附近的樹枝上。
眾所周知,豹子是難以接近的。但在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Kruger National Park)邊緣的薩比沙野生動物保護區(Sabi Sands Game Reserve),這些貓科動物已經習慣了人類的存在,它們經常漫不經心地從遊客的車輛旁走過,對急促的照相機快門聲毫不在意。
儘管在薩比沙可以見到獵豹,但是,南非豹的數量意味著它們未來生存的不確定。在這個國家,保護區和國家公園被農場、道路和開發項目包圍,豹子生活的區域越來越小。正如最近一篇論文所述,一些豹群中出現了近親繁殖——這可能會帶來長期的、災難性的影響,影響這些貓科動物對疾病和乾旱等氣候變化的抵抗力,甚至導致局部滅絶。
「恢復任何種群的多樣性都需要70到100年的時間,」論文的第一作者、開普敦大學(University of Cape Town)的博士生文森特·諾德(Vincent Naude)說。
面對全球的發展,自然資源保護主義者如何才能保護像豹子這樣的物種?它們需要空間去漫遊,但卻越來越多地遇到障礙,比如繁忙的公路,又如與農民的衝突。
在最近的研究中,諾德和他的同事提出,用野生動物走廊將不同保護區連接起來,是鼓勵基因流動的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野生動物走廊讓動物可以在很大的區域安全地分散或遷移。走廊可能是未開發的小塊土地或地下通道,動物可以通過地下通道穿過繁忙的公路。在本質上,這些走廊連接了原本分散的種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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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德的研究證明了豹群缺乏這些基本聯繫通道時會發生什麼。
研究人員研究了南非的兩個豹子種群,一個在薩比沙漠(Sabi Sands),另一個在東部誇祖魯-納塔爾省(KwaZulu-Natal)的芬達-馬克祖地區(Phinda-Mkhuze)。後者經歷過度捕獵,其中一半死亡與人類有關,但目前數量正在恢復。
儘管正在恢復,但是,「整個豹群的『親屬關係』要比隨機產生的更緊密,」諾德說。
這有幾個可能的原因。首先,缺乏可以讓動物安全通過而不與人類發生衝突的區域。雄豹可以漫遊至到離出生地200英里(322公里)遠的地方,這是它們的棲息範圍。這種分散減少了近親繁殖。沒有證據表明豹科有避免近親交配的識別能力,諾德說。
其次,諸如為獲取獸皮或傳統藥物的狩獵、以及疏於管理的所謂戰利品狩獵等,歷來都以體型較大的雄性為目標。豹群通常會將年輕的雄性趕出一個區域。沒有這種競爭,年輕的雄性會留在它們的出生地,最終與它們的親戚交配繁殖。
遺傳多樣性提高了整個豹群的健康和韌性,幫助物種在極端乾旱或疾病暴發等危險中生存下來。諾德解釋說,如果豹群數量變得過少,就會進入所謂的「抑制性螺旋」,這是基因退化的開始。這並不一定會表現為比如尾巴畸形或精子數量減少。豹群數量趨向於自行崩潰。因為豹群密度如此之低,所以很可能從抑制蔓延發展到開始滅絶,也就是所謂的「滅絶漩渦」。
南非的其他食肉動物,如獅子、野狗、獵豹,都處於自然資源保護主義者管理之下。它們在保護區周圍活動,並經常前往其它國家,以保持種群重新繁衍和遺傳多樣性。但獵豹非常獨特,它們與南非其他頂級掠食者不同,已知活動範圍的62%都在保護區之外。
南非西部和東部省份的開普獵豹可能是最難保護的。開普獵豹基金會(Cape leopard Trust)的首席執行官海倫•特恩布爾(Helen Turnbull)表示,「它們的體重只有草原豹的一半,但領地卻大了10倍。」沒有數據表明開普獵豹是一個亞種——它們很可能只是適應了身材更小且數量稀疏的獵物。特恩布爾說,「一隻雄性開普獵豹的領地可能達到1000公里(621英里),而草原美洲豹的領地只有10公里(6.2英里)。」
在南非,諾德工作的地區目前缺乏為大型貓科動物設立的野生動物走廊。但解決辦法可能來自印度,那裏的研究人員已經提供了大量證據,說明野生動物走廊是如何、以及為什麼會起作用。
印度的走廊
德國哥廷根大學(University of Goettingen)的科學家特裏什娜·杜塔(Trishna Dutta)研究了印度中部四個保護區之間的野生動物走廊,重點關注老虎、豹子和樹懶熊。2008年開始實地考察時,目的僅僅是評估這些走廊的功能。杜塔說,考慮到當地地形如此「碎片化」,散落著公路、村莊,她和同事們沒有想到許多動物會沿著走廊移動,而且至關重要的是,和另一端的動物交配繁殖擴大了種群的基因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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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塔說,「用一句話概括,這些走廊實際上對所有三個物種都有作用。我們發現的不是四個基因群體,而是兩個。而這兩個是通過走廊相連的。」
印度中部並不是原始的荒野地帶,它們原來是森林,後來逐漸被改造為人類使用。杜塔研究的範圍是「剩下的」地區。杜塔的一個積極發現是,即使是支離破碎的走廊也可以非常有效。
杜塔解釋說,「人們認為走廊就是一條直線型的土地,把一片片地區聯繫起來,如同完美的教科書圖片。但這真不是必須的,至少從我對印度中部和這片地區的經驗來看是這樣的。」
「比如有一種走廊叫做踏腳石走廊……其實就是小片樹林。對於生活在大草原、山區甚至城市的豹類這樣適應性強的動物來說,這可能就足夠了。」
諾德同意,走廊不需要太多,「坦率地說,只需要創造一個合理安全的空間,有足夠的獵物,讓它們(豹子)通過。一條走廊,即使是一條簡易的走廊,對一個適應性如此強的物種來說都可能大有幫助。」
野生動物的基礎設施
除了在保護區或荒野之間留下一些未開發的土地,還有什麼其他方法來建造野生動物走廊呢?
一種方法是涵蓋大範圍的措施,比如中美洲生物走廊,它旨在連接從墨西哥南部到巴拿馬的一系列保護區域。這個想法在1990年左右提出, 1997年得到正式批准。但最近它的有效性受到了質疑,這主要是由於缺乏宣傳和保護區域的分散。
另一種方法是小範圍內的措施: 在許多情況下,只需一個地下通道或一座橋就能將生態系統重新連接起來。例如,班夫國家公園(Banff National Park)橫貫加拿大的四車道高速公路對黑熊、鹿、麋鹿、駝鹿、狼和美洲獅(或美洲獅)等動物構成了威脅。自1983年以來,作為世界上持續時間最長的野生動物穿越研究和監測項目的一部分,公園已經修建了48個野生動物穿越道口,包括7座橋樑和41個地下通道。這裏有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的十字路口和高速公路圍欄,使得各種野生動物與車輛的碰撞減少了80%,同時也減少了大約80%的人類交通事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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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寶貴的經驗也正在分享給生物學家和工程師們,他們在構思建設幾乎可以肯定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動物穿越走廊。
自由峽谷野生動物通道將橫穿洛杉磯101高速公路,穿過10條車道和一條匝道。這是一個巨大、具有挑戰性的項目: 只有一個地點合適建造它,而且不會是筆直穿過; 每天大約30萬輛汽車通過大橋,光和聲音污染需要緩解,這也是設計需要考慮的。而且,鳥類、蝴蝶、蜥蜴等小動物,很可能會在這個建築上築巢,所以覆蓋物也要特別設計。例如,如果走廊以植被覆蓋,就需要某種形式的安全網來防止任何東西掉到路上。此項目目前成本估計為8700萬美元(6600萬英鎊)。這是一個公私合作的項目,80%的資金由私人捐贈,比如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基金會。此項目將於明年動工,計劃在2023年底完工。
這座通道的主要目的,是洛杉磯山脈的美洲獅可以通往聖塔莫尼卡山脈(Santa Monica Mountains)。當然,這項建設也將使許多其他物種受益。
國家野生動物聯合會(National Wildlife Federation)加州地區執行主任貝絲·普拉特(Beth Pratt)說,「關於貓科如何在這片土地上活動,我們有將近20年的數據。」普拉特在約塞米蒂(Yosemite)外的家中通過Zoom和我交談,她穿著一件印有「我愛P-22」字樣的T恤。P-22是著名的好萊塢美洲獅,是這個慈善項目的吉祥物。
101號高速公路把P-22這樣的美洲獅困在了僅8平方英里(21平方公里)的範圍內,而雄性美洲獅的領地通常在150-200平方英里(390-520平方公里)左右。普拉特說,「在101號公路上,動物不會被撞到,因為它們會掉頭,甚至都不去嘗試穿越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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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公園管理局的遺傳模型表明,在最好的情況下, 50年之後這些動物會滅絶,因為他們就不會再繁殖了,」普拉特補充說,其他風險如車輛碰撞,很容易將這個時間表再加快大約百分之10到15。普拉特說,研究的重點是美洲獅,在募款海報上它是有魅力的物種。但研究也表明,該地區其他物種的基因也比較封閉。「我們現在知道,如果人類將這些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分割的四分五裂……生態系統將會死亡,或者至少會發生實質性的變化。」
摧毀堡壘
這是「堡壘式保護」思想的轉變,人們經常被迫遷移出國家公園和私營保護區,儘管如此,這也不能成為保護生態系統的長期解決方案。相反,以權利為基礎的土地綜合利用方法成更加可行,更有道德基礎,而且更能持續。關鍵是要能夠與當地人合作,無論是在洛杉磯建造一個數百萬美元的野生動物走廊,還是在南非幫助農民減輕獵豹襲擊牲畜造成的損失。
當被問及如何創建走廊時,杜塔表示,「我會先與當地人打交道。」她指出,在印度,利用現有走廊更容易,因為人們已經習慣了與老虎和豹子生活在一起。試圖創建一個全新的系統可能會有問題。「假設你培育了一片森林,」杜塔說,「然後動物開始遷入。我的意思是,當地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與它們共存。」
在南非,歷史上一直遵循堡壘式保護模式,野生動物走廊和通道可能是保護豹子等物種的唯一途徑。但是自然堡壘的轉變並不容易,主要有兩個原因。
首先,土地在南非是一個深刻的政治問題,南非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國家之一。超過70%的土地為白人所有,而白人在總人口中不足9%。自1994年種族隔離制度正式結束以後,政府一直承諾歸還和再分配土地。如果將大片土地用作野生動物走廊,可能會引發憤怒,這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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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動物走廊會讓有潛在危險的動物通過或接近社區和農民的土地。諾德建議為牲畜受損失的人提供補貼,分享信息和緩解衝突。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許多地區,這些舉措以及牲畜圍場的強化措施已經付諸實施。
不管怎麼說,南非也在著手保護動物走廊。例如,開普獵豹基金會正在調查西開普潛走廊的完整性,包括與瀕危野生動物信託基金(Endangered Wildlife Trust)合作在阿古拉斯海岸(Agulhas coast)建造一條走廊。這些走廊不僅是開普獵豹穿越的安全地帶,還可以保護珍稀植物(比如蘭花)和兩棲動物,比如瀕危的普拉那角蛙(Cape platanna frog)。當地土地所有者的保護工作已經奠定了一些基礎——比如努瓦加(Nuwejaars)濕地特別管理區,25名土地所有者已經同意將超過46000公頃(113668英畝)土地列入保護範圍,並簽署了永久保護土地的所有權契約。
前路漫漫,野生動物走廊的穩定增長可以把支離破碎的生態系統重新縫合起來,對象豹子這樣的瀕危動物算是亡羊補牢。
畢竟,破壞自然對動物和人類都有意想不到的後果。普拉特表示,「現在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果生態系統不完整,人類的健康也會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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