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还是“武汉肺炎”？中美台不同表述的争议

美国总统特朗普无视世卫组织警告及北京抗议，3月18日持续为“中国病毒”的说法辩护。此前，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则称新冠病毒为“武汉病毒”。

特朗普及蓬佩奥对新冠病毒的称呼引发“种族主义”争议，美国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拜登称“种族主义不能遏止病毒”；中国外交部则称这是对中国的污名化，表示强烈愤慨、坚决反对，该如何称呼新冠肺炎俨然已沦为中美外交上的“口水战”。

与此同时，台湾政府及多个媒体则持续称新冠病毒引发的肺炎为“武汉肺炎”，多名长期研究台湾政治的国际学者认为，台湾官方称“武汉肺炎”没有歧视意味，但也有学者担忧其名称隐喻的歧视和污名化，呼吁更正名称。

“武汉肺炎”

3月16日，谷歌（Google）在中文官方脸书发布有关新冠病毒的政策，引发大批台湾网友留言——“好的，中国武汉肺炎”，不满其“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措辞，累积的留言数至3月19日已超过一万则。

显然，大批台湾网友仍坚持称新冠病毒肺炎为“武汉肺炎”，这可能与台湾官方论述与媒体措辞有关。

一个多月前，世卫2月12日将新冠肺炎命名为“COVID-19”，并强调命名时不会特定指向某个地理位置、任何动物、人类个体或群体。台湾政府同一天称，因法定传染病名称“严重特殊传染性肺炎”不好记，故可简称“武汉肺炎”。

3月19日，蔡英文在官方脸书发文时也称“武汉肺炎”。她写道，将针对“武汉肺炎”疫情情势发表谈话。

因此，至今仍有许多台湾媒体以“武汉肺炎”称呼新冠病毒引发的肺炎。至于中国媒体，在疫情刚爆发时也都称“武汉肺炎”，但在世卫正式命名后，已改称“新冠肺炎”。

有传播学者认为，台媒称“武汉肺炎”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因为疫情已持续数月，民众普遍已知新冠病毒，呼吁正名以减少污名化的隐喻。

英国伦敦政经学院媒体传播博士、台湾中正大学传播学系教授罗世宏分析，部分台湾民众坚持称“武汉肺炎”是抗中保台的浅意识在发酵，另外一部分则是认为，只有称“武汉肺炎”才能纪念武汉人民的牺牲，以及凸显中国防疫过程出现的人道危机。他认为，这样的说法虽然没错，但是用污名化当代价太大，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美国华府智库、全球台湾研究中心执行长萧良其（Russell Hsiao）则认为，台湾年轻人普遍存在反中情绪，但网友称“武汉肺炎”可能与反中无关。

萧良其通过邮件对BBC中文解释，因为国际社会通常会将台湾视为中国的一部分，所以台湾人可能想要强调中国大陆和台湾的不同。不过他强调：“大众情绪是很复杂的，不会只有单一动机。”

不过，无论出自何种考量，罗世宏都不认同持续称新冠肺炎为“武汉肺炎”。他向BBC中文表示，媒体的措辞影响很大，也容易煽动情绪，若要持续称“武汉肺炎”，有必要向大众解释原因，“否则就太不责任了”。

罗世宏也强调，监督中国政府对疫情的做法不会因为改变病毒名称就不做。他说：“西方媒体也没有称武汉肺炎，他们对中国的监督会减少吗？”

可能存在的污名隐喻

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研究员刘绍华日前在媒体发表一篇名为“肺炎疫情下谈疾病的命名与污名”的评论。她在文章中表示，“当某个疾病名称一旦开始使用，之后要将之移除或修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在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屡屡发生，尤其在对他人的同理尊重与人权意识并不明显的时代更是如此。”

她并举例，“香港脚”、“日本脑炎”、“西班牙流感”等，就是这种时代下的命名产物，但因为历史久远，这些疾病已不再有污名的意涵。

事实上，世界卫生组织早在2015年就曾经表示，新的人类疾病应该要用社会能够接受的名字命名，不能对人或国家有冒犯性，也不能使用动物名字。

刘绍华担忧，命名若只重视方便，加上固有的成见，就可能有污名隐喻之虞，她认为，“命名的失误已然出现，但为了不要让它可能发展为一个自我再生的长期负面隐喻”，并呼吁改变对此疫病的称呼，“而无须费力于为这个误会的存在争执或辩护”。

不过，长年研究台湾政治的加拿大智库“麦当诺-劳雷尔研究院”（Macdonald-Laurier Institute, MLI）研究员寇谧将（J. Michael Cole）则认为台湾人称“武汉肺炎”并未有任何歧视意味。

寇谧将向BBC中文指出，台湾人更关注的是北京努力透过宣传要改变病毒名称的论述。他说：“有些台湾的评论员可能因此故意强调，并使用‘武汉肺炎’称呼这个病毒。”但是他强调，他不认为一般民众会带有恶意的去称新冠病毒为“武汉肺炎”。

罗世宏也持类似看法。他认为台湾民众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武汉肺炎”的名称不见得有歧视或污名的意识，但强调媒体影响大，因此则需要更正，或至少不要大规模的在标题上使用。

台湾官方说法

台湾官方2月12日就定调称新冠病毒肺炎为“Covid-19 (武汉肺炎)”，并解释因为法定传染病“严重特殊传染性肺炎”名称太长，为了国际接轨及兼顾防疫宣导、民众认知上可以接受的说法，故宣布可简称“武汉肺炎”。

大部分学者认为，这背后并未隐藏特定的政治立场，判断应该纯属防疫和宣导考量。

寇谧将说，台湾从疫情一开始就称”武汉肺炎“，就他看来，以疾病爆发地命名“非常正常”。罗世宏也说：“台湾的卫生福利部从防疫的角度作命名决定，可能没有歧视或污名的自觉。”

不过萧良其则认为，台湾官方强调称”武汉肺炎“更多的是实际考量很多航空公司因为误解台湾与中国的差异，而将台湾纳入对中国的旅游禁令当中。

因此，台湾政府称”武汉肺炎“是试图与中国做出区隔，强调“病毒可能的发源地是来自中国，不是台湾”。

香港权威传染病专家也为“武汉病毒”名称背书，认为民间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称为“武汉肺炎”，没什么不可以。

3月18日，香港大学微生物学系讲座教授袁国勇与名誉助理教授龙振邦在《明报》发表文章称，疾病的俗名约定俗成，清楚明白便可。

文章中写道：“科学研讨或学术交流，必须用官方名字COVID-19称此病或SARS-CoV-2称呼病毒。市民日常沟通及媒体用语，则可以武汉冠状病毒或武汉肺炎称之，通俗易明，方便沟通。”

然而，两人在同一天深夜撤回该文章，并表示他们是科学家，不了解政治，也无意卷入政治。又指文章表达不适当，用词甚至有错误，并非原意，强调文章与政治无关。

中国的反驳

《中国台湾网》曾数次针对新冠病毒的疾病名称发表评论，3月16日曾对台湾媒体呼吁，“不要让疾病名称成为歧视与仇恨的源头”。

评论强调，很多研究显示，新冠病毒的来源可能不只武汉一个，且台湾出现多起无武汉接触史的确诊病例，并称：“WHO‘正名’新冠疫情已超过1个月了，民进党当局快点从善如流吧”。

但除了台湾在新冠病毒名称引发讨论。美国特朗普3月16日在推特上首度以“中国病毒”称呼新冠病毒，并连续多日为此论述辩护，使中国与美国就病毒的起源引发了外交口水战。

特朗普曾在白宫记者会上强调，病毒确实来自中国，使用“中国病毒”是非常精确的用词，也不涉及种族其实。中国外长王毅同新加坡外长维文通电话批评，企图将中国抗击疫情污名化的做法令人不齿。

早前，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则在推特发文质疑美军将病毒带到武汉，也引发美方不满。

病毒起源地的“外交战”明显已打响，中国曾多次表示新冠病毒不排除境外传入的可能，而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此前则称，新冠病毒是“武汉病毒”，批评中国缺乏透明度。

美国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拜登则批评特朗普使用“中国病毒”的论述。他在推特上表示：“停止仇外式的散布恐惧。诚实做人。承担责任。做好你的工作。”“一面墙无法阻止病毒，种族主义也不会遏止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