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進入緊急狀態 新冠疫情輿論急遽轉向

美國總統特朗普13日宣佈，鑒於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美國進入國家緊急狀態。目前，美國有超過1700例確診病例，40例死亡。

進入全國緊急狀態，意味著聯邦政府能動用更多資源抗擊疫情，作出更靈活 、迅速的應對。總統可以緊急狀態之名，執行更嚴厲的防疫措施。

國家緊急狀態之下，聯邦政府最多可動用500億美元資金抗疫，而且對醫生、醫院的一些法律約束在緊急狀態下暫時失效，可以更充分發揮醫療資源。

特朗普總統在白宮記者會上宣佈了多項舉措，包括暫時豁免實驗室、醫保公司等需要遵守的部分法規審核，給予他們更高的靈活度；下令醫院動用緊急方案；以及暫免學生貸款。

針對飽受社會各界批評的檢測不足問題，特朗普表示，50萬個新增檢測試劑盒將在下周初凖備就緒。另外，私人實驗室和疫苗研發機構本月底前可提供500萬個檢測試劑盒。

衛生官員表示，懷疑自己染病的民眾隨後可在疾控中心的網站填寫症狀，如果被認為有需要接受病毒測試，可以自行開車到指定的戶外停車場接受快速的「開車經過」（drive through）測試，即無需下車就能即時接受測試。

「不必隔離」

與此同時，特朗普是否感染了新冠肺炎也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他5天前接觸的巴西總統的一名助理剛剛確診新冠肺炎。

在記者會上被問及是否應該自我隔離時，特朗普回答不需要。

確診的巴西官員上周末到訪特朗普的私人住所海湖莊園，還與特朗普、副總統彭斯合照。

照片裏，他緊緊貼著特朗普，頭戴著一頂寫有「讓巴西重新偉大起來」的棒球帽。

特朗普稱，他只是跟那位巴西官員短暫合照，他目前沒有任何症狀，因而沒有接受病毒測試。但隨後他又稱，可能「很快會接受檢測」。

根據BBC記者現場觀察，在周五宣佈緊急狀態的記者會上，特朗普多次與出席會議的其他人員握手。

輿情拐點

本周，美國新冠病毒疫情與輿情出現了重大拐點。

11日（周三），世界衛生組織宣佈，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已滿足全球大流行疾病的定義。同日，美國的確診案例超過一千例，美股應聲熔斷。

當晚，總統特朗普發表全國講話，宣佈自周五起，對歐洲申根國家實施為期30天的旅行禁令。

不過，特朗普的發言很快被搶了風頭：好萊塢影星湯姆·漢克斯及夫人在澳大利亞確診感染新冠病毒、NBA球季中止的震撼性消息，迅速席捲了輿論。

一夜之間，美國民眾對疫情的認知發生了急轉彎，警惕劇增。意為保持安全距離或自我隔離的「社交疏離」（social distancing）突然成為推特上的熱詞，提及量躍升。

對關注中國初期疫情走向的人來說，這一幕顯得似曾相識，猶如1月20日中國社交媒體上疫情信息與公眾焦慮的井噴。當天，中國呼吸系統疾病專家鍾南山公開表示疫情出現人傳人。

如此看來，與其說是世衛、特朗普的發言導致了美國輿情的轉變，不如說是好萊塢名人確診、體育賽事停擺與美股急瀉，終於為美國普羅大眾敲響了警鐘：病毒已經近在身邊，到了人們不得不改變日常生活方式的時候了。

12日（周四）和13日，大量公司開始建議員工在家遠程辦公，多個州的各級學校宣佈延長春假、關閉學生宿舍，宿舍前堆起了搬家用的紙皮箱。平日車水馬龍的主要公路，如今車輛寥寥。主要體育聯賽紛紛宣佈停賽，音樂會、公開演講、馬拉松等大型活動取消，迪士尼樂園熄燈關門。

周四晚，鄰國加拿大總理特魯多的妻子確診感染病毒，引來無數關注和熱議。

疫情之下，即便是身處在華盛頓政治核心的政客們，也無法高枕無憂。美國國會宣佈對公眾關閉，此前，多位參議員和政府官員已處於自我隔離，一位參議員的幕僚證實已感染病毒。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桑德斯本周日將舉行辯論，但他們將面對一個空蕩蕩的觀眾席。由於疫情蔓延，辯論將在沒有現場觀眾的情況下展開。路易斯安娜州宣佈延遲舉行總統大選初選。

外來病毒

如今，記者們申請進入白宮記者會的出入證時，會被問道：「你最近30天內到過美國以外的國家嗎？」這是在新冠疫情開始蔓延後增設的提問。

華盛頓市區的辦公樓前貼上了告示：「如果你在最近14日內到過有疫情爆發的外國，或密切接觸過確診病人，請不要進入這棟樓。」

這樣只關注外國旅行、與病人密切接觸史的考量標凖，顯然是過時與不足的， 美國本土已經出現來源不明的社區傳播疫情。新冠病毒正在全球蔓延，然而特朗普政府似乎仍將病毒看作是外來威脅。

閉關成為美國政府採取的主要防疫手段。 2月，從中國、伊朗出發的旅客相繼被禁止入境美國。3月13日（周五），歐洲申根國家也登上禁令名單。

在全國講話中，特朗普將美國疫情日趨嚴重，歸咎於歐洲未能及時對中國實施旅行禁令。

然而，批評人士指出，在歐洲國家中，意大利最早對中國實施旅行禁令，如今卻成為中國以外確診病例數最多的國家。還有人質疑，歐洲旅行禁令將英國排除在外是否合理。畢竟，英國離歐洲大陸只隔了一條50公里的海底隧道，而且當地的疫情亦在不斷蔓延。

防疫漏洞

閉關手段無法掩蓋的是，美國國內的防疫、預警系統此前出現了諸多漏洞。

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本設有全球衛生安全小組，這一小組本應主導美國的防疫政策，領導各層級衛生部門，與世界衛生組織協調防疫。但在2018年，在前國安顧問博爾頓（John Bolton）的指示下，小組被解散。

存有大量口罩、藥品和醫用器材的國家緊急儲備（national emergency stockpile）亦告急。這一機構在2001年911事件後成立，以防美國遭遇炭疽武器攻擊。21年來少人知曉的緊急儲備似乎久未維護，正在承受嚴峻考驗。畢竟，新冠病毒是自2009年H1N1流感後，美國本土最大的疫情危機。

據估計，如果疫情全面爆發，美國需要三億個呼吸面罩（respirator mask）才能確保醫護人員的安全，然而儲備中目前只有1200萬個面罩。

儲備中還有約1300萬個N95口罩，不過衛生部長阿扎爾表示，多達500萬個口罩可能已經過期。政府近期承諾增購五億個口罩，但補貨要在18個月後才能全數完成。

根據《華盛頓郵報》報道，美國疫情最嚴重的華盛頓州向國家緊急儲備請調23萬個口罩時，緊急儲備最初只答應提供少於半數的數量。

美國一些繁瑣的疾控監管法規，也拖慢了防疫的進程。《紐約時報》近日的報道指出，這些法規本意是保護公眾隱私及健康，但最終延誤了在全國範圍內推廣病毒測試。

檢測力度不足、檢測標凖過高、各地實驗室進行檢測的審批過程冗長……種種原因導致美國錯失了防疫的黃金時期，隨之而來的是難以估量的公共衛生及經濟危機。

美國的疑似患者如果要接受病毒檢測，一度需要滿足曾在兩周內到過中國、密切接觸過確診患者的條件，被批評門檻過高。

白宮近日多次表示，如今只要有醫生指引，美國人就能接受檢測。但在社交媒體上，不難找到人們對檢測無門的投訴。當事人通常要在熱線電話上等待多時，然後被告知其咳嗽、發燒症狀要較重、及有相關的旅行與接觸史，才能合乎檢測資格。

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的資深研究員懷特（Tom Wright）在推特上表示，如果湯姆·漢克斯身在美國，或許還不符合受檢資格。

檢測不足

在檢測病毒的力度上，美國目前仍遠遠落後於其他發達國家。

美國疾控中心估計，全國至今完成了1萬3000個測試。由於一人可接受多次採樣測試，實際被檢測的人數比這個數字低。相較之下，韓國每日可檢測2萬人。

美國過敏症和傳染病研究所主任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12日在國會聽證會上表示，在遇到新冠疫情這樣的公共衛生緊急事件時，美國的醫療系統尚不能保障民眾所需。「必須承認，我們在檢疫上失敗了。」

近來頻繁在媒體上露面的福奇，是美國的頂尖公衛專家，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被稱為「美國鍾南山」。雖然福奇也是白宮抗疫特別小組的一員，但他多次公開駁斥特朗普的說法，包括新冠病毒不比流感更具威脅、不會在全國流行、而會隨著氣溫升高而消失等等。

福奇在10日的白宮疫情簡報會上的發言論調，明顯比以往更悲觀。

「我希望全國開始意識到，作為一個國家，我們不能像過去幾個月那樣行事了。無論你是身在有病例的州、抑或沒有疫情的州份，你都需要開始嚴肅正視目前可採取的措施。」福奇坦言，「我很抱歉、悲傷地說，感染病例終會到來。」

醫保缺陷

更不容樂觀的是，病毒檢測只是第一步，隨即而來的治療、隔離，會進一步放大美國醫保系統的缺陷。目前，疾控中心的檢測時免費的，但私營機構的檢測需要收費。

特朗普宣佈，醫療保險公司會豁免新冠病毒治療的共付費用（co-pay），即病人需要自掏腰包的費用。然而，保險公司隨即澄清，只是豁免病毒檢測的費用。這意味著，沒有優質醫保的病人可能需要動輒數千美元的治療費用。對於許多美國普通工薪家庭來說，這可能是無法承受之重。

與歐洲和亞洲許多國家不同，美國不存在公共「醫保服務」，只有私營保險公司主導的「醫保行業」。

當特朗普在全國講話中提到，美國有「最先進的醫保」時，人們隨即報以譏笑。

BBC北美總編索佩爾（Jon Sopel）寫道，肺炎疫情是特朗普此前從未遇過的問題、一個不以人的主觀因素為轉移的難題。特朗普對支持率和股市數據兩個數字近乎偏執地重視，這導致他在美國疫情初期給出諸多與衛生專家相矛盾、誤導民眾的表態。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副院長黃亞生撰文指出，特朗普上台以來，美國公共醫療與疫情預警體制遭到破壞，又遇上經濟下滑、選舉年的政治動蕩等，使得新冠病毒在美國颳起了一場由一系列負面因素組成的「完美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