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唐山暴力事件為何在中國網絡延燒 輿論關注哪些焦點

The attack

圖像來源,Weibo

圖像加註文字,

此次襲擊重新引發了關於中國性別暴力的爭論。

中國河北省唐山一家燒烤店傳出男性集體暴打女性的暴力事件,成為近日中國社會輿論最為關注的社會事件。

雖然目前涉事的9名疑犯已由河北省廊坊市公安局執行逮捕,傷者送醫後並無生命危險,但殘暴的影像以及受害女性遭受男性集體虐打,而且無人能出手援助的影像,仍在中國網路及輿論圈流傳。

此案目前由河北省公安廳指定管轄的廊坊市公安局廣陽分局偵查辦理,而非唐山市主理偵辦。有網路輿論稱,異地辦案可以避免各種地方勢力干擾和和阻力。

唐山暴力事件發生後持續引發各種討論,包含有當地民眾隨即實名舉報遭受當地黑幫分子滋擾,甚至暴力拘禁等問題,卻求助無門。事件還引發輿論對於中國社會安全感是否欠缺以及該案的法律裁量問題等辯論。此外,女權活動者則強調此事需延伸至女性在公開場合遭受的系統性性別暴力來解釋,亦引發各種辯論,在中國互聯網上繼續發酵。

根據中國媒體報導,當地灤州市公安局在若干民眾於網路實名舉報後,已經成立專案組,將六名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

微博上有一名網友6月12日發帖說:「今天是第三天,唐山仍然霸屏,熱度不減反升,說實在話,上微博快十年了,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陣仗,這架勢,就像天要塌下來似的……無論霸屏率,還是持續時間,還是媒體參與度,以及外延,都是前所未有。」

BBC中文整理了此事件的最新發展,以及引發的重要討論。

涉黑問題引關注

河北唐山暴力打女人事件持續發酵。相關執法單位稱,該燒烤店發生的尋釁滋事、暴力毆打案件,將嚴格依法辦案,自覺接受群眾監督。唐山市長田國良向中國媒體強調,針對此事件「要從嚴從快依法嚴懲,還傷者公道、還市民安寧、還社會穩定。」唐山市委、市政府周日(6月12日)又宣佈即日展開半個月的夏季社會治安整治行動。

此事引起中國社會高度關注,常駐北京的港星成龍亦對此事發言,稱自己憤怒得一夜難眠,強調要「向暴力說『不』,男人不可以打女人,一群人不可以欺負一個人」。中國明星張天愛及許多名人則在社交媒體稱願意為傷者支付全部醫療費用。

但是,此事發生除了在中國網路「炸鍋」的原因之一,連日都有許多人在互聯網上「實名舉報」受當地唐山黑社會分子滋擾甚至暴力相向。

根據中國媒體報導,有一名在唐山市路北區開蛋糕店的男子,就在上周末舉報當地有一幫「以刑滿釋放人員為首」的「社會閒散人員」組成的黑社會團伙,自去年7月起連續多月到其店鋪和居所打砸鬧事。該男子稱自己多次報案,都只得到「他們這些行為並不觸犯法律」的回覆。

亦有一名在該市路北區一家酒吧駐唱的張姓女子舉報自己和5名同事5月23日被酒吧老闆以出糧為借口,「騙到酒吧內非法拘禁長達16小時,期間被毆打、恐嚇、鎖入狗籠」等施暴行徑。根據媒體報道,張女士提供一段錄音稱6月11日晚上,一名自稱是唐山市路北區祥豐道派出所的工作人員電話聯繫她,並要求她刪掉實名舉報視頻。

雖然相關案件仍在調查,但這起暴力事件,加上後面的實名舉報,讓網路輿論認為當地的黑社會問題是「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直指當地「黑社會暴力問題嚴重」。

BBC無法獨立核實相關案件。

社會安全感欠缺?

根據中國媒體報導,由於此暴力事件是多名男性針對女性騷擾及嚴重暴力行為,引發各界針對社會治安安全問題的討論。中國官媒據此回應,承認此事引發民眾對於中國社會安全問題的疑慮。

《人民日報》官方微博對此事評價稱:「唐山這起群毆女子事件,令人震驚,不僅挑戰了法律,還挑戰了社會秩序,挑戰了大眾的安全感。」

該報導稱,「安全感來自於對一個個具體案件的及時處置,希望當地司法機構持續發力,讓敢於以身試法者受到嚴懲,讓包括女性在內的廣大群眾感受到公平正義,對社會安全度有著更強的信賴感。」

中共婦聯主管的《中國婦女報》亦連續評論稱,此事件顯示,對嚴重侵犯婦女權益的惡性案件須「零容忍」。該報的官方微博帳號評論稱,「唐山燒烤店打人狂徒激起全網公憤,他們的惡行觸碰法治社會底線,挑戰保障婦女權益的國家意志,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對於此類嚴重侵犯婦女權益的惡性案件,只能而且必須零容忍。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安全感是基礎,是底線。」

法律裁量辯論

由於此暴力事件透過視頻在網上迅速傳播,公眾得以直接看到殘暴的暴力行為發生,許多評論認為應當嚴懲施暴者。但案件一開始被認為是治安案件,引發各種辯論。

北京師範大學刑事法教授彭新林在接受中國媒體採訪時便說,唐山警方最初接到報警時,對此案判斷是治安案件,亦即「一般性的毆打行為」,案件性質情節惡劣程度的「判斷失凖」。他分析稱,從受害者遭受不法侵害的傷害程度,被害人人數及案件情節來說,此事明顯是一起刑事案件。

彭新林初步判斷此案涉及一個尋釁滋事罪,「打人男子無事生非,挑釁滋事,無端騷擾被害女性,進而伙同多人採取暴力手段,隨意毆打多名女性,並致多人受傷,情節非常惡劣」,符合尋釁滋事犯罪構成條件。

他分析說,實施尋釁滋事行為,同時符合尋釁滋事罪和故意傷害罪的,在此情況下,要依照被害女性傷情的輕重,定罪處罰。至於有網友說這是「故意殺人罪」,彭新林認為肯定不會成立。他認為這是因為沒有發生死亡的結果,雖然從影像中有看到犯罪嫌疑人用器具暴打受害者頭部等要害部位,但應該不是「故意」殺人行為,「更多是一個尋釁滋事的故意」。

他補充說,「故意傷害罪也是一樣,在中國毆打行為如果沒有達到法定的傷害結果,一般是按照治安違法行為處理。」

除了對安全感及法律的關注之外,對於中國女權活動者來說,此事無疑再次令中國女性在公眾場所乃至私人領域遭遇的暴力(包含肢體或言語)及性騷擾問題,再次浮上台面。

性別觀點

根據視頻,受害女子在當地燒烤店遭一名男子騷擾,雙方發生口角後,該女性與友人遭受該男子伙同另外8名友人連番痛毆並拖行,還被酒瓶等器具痛擊頭部,導致頭破血流,畫面殘暴。

在中國從事女性權益維護的社工郭晶向BBC中文說,此事因為大眾透過影像得以親眼看到「直接暴力」,衝擊到了感官,受害者可被視為所謂「完美受害者」。但郭晶強調,根據多年社工實務經驗,她看到許多女性在公眾場合,甚或家庭中遭受的暴力並非少數,許多無法讓大眾透過影像看見的女性受暴經驗長期被忽略,她因此呼籲各界正視女性遭受暴力侵害問題。

她告訴記者,「這些引起公眾關注的性別暴力或騷擾事件,多半是以解決單一個案來處理,譬如懲罰了加害者,但都還沒有將這些事件從結構的角度來看,也就是尚無長遠及制度性的解決方法。也就是說,現在性別暴力要引起關注,越來越困難,公眾對於性別暴力或性騷擾的受害者,多半都很苛責」。郭晶稱,很殘忍的是,如果不是「完美受害者」,便很難引起公眾關注。

但是此次唐山事件亦繼續引發諸多辯論。

有一些網友稱,不該特別將此事與性別議題掛鉤,而是將此事聚焦在黑社會或暴力,才不會偏移焦點。郭晶在回應這些辯論疑問時對記者說,每次有關女性遭遇暴力或霸凌的時候,就會有論述強調不應特別聚焦在男性暴力或性別身上。她說:「但他們的這種行為,都是轉移焦點,縱容了這些系統性,對於女性施加暴力或騷擾的行為」。

郭晶稱,從法律上來看,譬如反家暴法或近年來中國關於性騷擾法律也有一些改善,但這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法律如何能夠執行,也是個問題。她說:「很多司法工作者還缺乏性別意識,對於性別暴力的理解或對受害者的理解,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