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口音綜合症的嚴重心理影響

人臉手

圖像來源,BBC World Service

圖像加註文字,(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當茱莉·馬提亞斯(Julie Matthias)又一次從醫院失望而歸時,家人有時會跟她玩一種遊戲。晚餐時,他們會挑選一種外國口音,然後挑戰其他人也用這種奇怪的聲音說話。

這種玩笑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緩解她因為醫生無法治好自己而產生的低落情緒。儘管她一直生活在英國,但馬提亞斯卻突然發現,她說話時所帶的已經不再是英國口音——反而像是法國人或中國人的口音。「四年前的復活節是我最後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她在電話上對我說。

馬蒂亞斯患上了外國口音綜合症,這種病在英國很罕見。儘管她說話很流利,但聲音中卻帶有一些古怪的特徵,就像是在國外長大的一樣。

這種病的成因很複雜,有時令科學家也很費解。馬蒂亞斯認為,這可能源於一次車禍,她之後就患上了嚴重的偏頭痛,還經常伴有劇烈的身體疼痛。馬提亞斯說,「感覺就像大腦要爆炸了一樣。關節很疼、很敏感,感覺呼吸困難,喘不過氣……我寧肯多生幾個孩子也不想再經歷這種痛楚。」

而當這種疼痛發作了幾個月後,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口音開始改變。很快,她美容院裏的人也注意到了這些變化。「顧客跟我說話時所用的方式就好像我聽不懂英語一樣。」

現在還無法判斷車禍為什麼會引發這種變化。儘管她不斷接受治療,但卻沒有一位神經學家能找出導致她的偏頭痛或古怪的口音明確原因。她說,當人們認為醫生沒法斷症是因為她臆想出自己的情況時,這讓她倍感傷痛。

這決不是開玩笑的事。「試想:如果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語音完全改變,不再像你自己,但你卻對此無能為力。」羅德島布朗大學的希拉·布魯姆斯坦(Sheila Blumstein)說,「這會對病人產生深遠影響。」幸運的是,布魯姆斯坦等研究人員現在接受了這種令人困惑的異常症狀的起因和怪異結果。

起初,就連經改變的口音的本質也是一個謎。患者真的是在用外國口音說話嗎?或者,我們是否被其他的變化所誤導?布魯姆斯坦的初步研究顯示,患者的元音的確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更多的時候,這種差異源自聲音的深層音律。「我們說話時都有一套語音旋律和節奏——出現變化的就是這個地方。」布魯姆斯坦說。

格拉斯哥斯特拉斯克萊德大學(University of Strathclyde)的安佳·庫什曼恩(Anja Kuschmann)發現,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在強調不同單詞時,存在著微妙的差異。「他們說話時聲調的升降與正常人一樣,只不過更動頻率卻高得多。他們不是強調某些單詞,而是強調所有單詞。」

語調是口音中難度最大的部分之一。即便如此,人們對某種口音的感知仍然有些主觀。有些人或許認為某個外國口音綜合症患者聽起來像俄羅斯人,也有人認為像德國人。事實上,你如何斷定一個人的口音很有可能是基於你自己的預期的。

當我與馬蒂亞斯溝通時,很容易就了解到人們的判斷為什麼會出現偏差。例如,她說「accent」這個字時會更強調第二個音節,這讓我想起我學校裏的法語老師。但馬蒂亞斯的短促的節奏聽起來也有點像中國人的口音。

很多時候,這些細微的特徵可以溯源於已知的神經損傷。例如,意大利烏迪內大學(University of Udine)的芭芭拉·托馬西諾(Barbara Tomasino)最近檢查了一位腦瘤患者。托馬西諾說,「她有時說話像南美人,有時又說一口英國口音——她說意大利語的方式很奇怪。」這位病人在接受切除腫瘤手術時處於蘇醒狀態,方便研究人員了解腫瘤組織周圍的細胞功能和活動情況。

這位病人在手術過程中繼續說話,以確保手術不會破壞腫瘤周圍的關鍵部位。儘管口音沒有立刻改變,但當她的大腦幾周後康復之後,這位病人發現她的口音又恢復原樣了。

既然已經有成功先例,你或許認為所有病人的大腦都在相同部位受了損傷。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布魯姆斯坦說,「我們已經取得了重大進步,但仍然沒有揭開全部謎底。」他的一位病人在中風後得了外國口音綜合徵,但當第二次中風破壞了另外一個似乎與此毫不相關的大腦部位時,這位病人卻痊癒了,口音恢復正常。「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只知道小腦與節奏有關。」布魯姆斯坦說。

在馬提亞斯的案例中,醫生一直沒能確診她的生物學病因。但從很多方面來看,她的經歷與其他患者都很相似——包括自我認知發生了變化。「它奪去了你的整個身份——你失去了你本來的自我。」馬提亞斯說。

這並不出人意料,畢竟聲音在塑造我們身份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我們說話的方式就像是一扇洞悉自我的窗戶。」紐卡斯爾大學(Newcastle University)的尼克·米勒(Nick Miller)說,「它象徵著社會地位、教育水平,以及你來自何方——所以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們會用口音來表現自己的身份和行事風格。」

米勒與中佛羅里達大學(University of Central Florida)的傑克·萊亞爾斯(Jack Ryalls)最近合作編了一本書,詳細敘述了這些患者的親身體驗,書名為《外國口音綜合症:人們所要說的故事》(Foreign Accent Syndromes: The stories people have to tell)。很多在書中講述自己故事的患者,都有過自我認知的變化。

除了要應對身份認同問題外,病人們還要面對他人的詫異反應。有時候,這些反應很不友好。

正因如此,一些在米勒書中講述自己故事的患者感覺遭到他人的排斥。他說,他們就像「生活在自己國家裏的外國人」。馬提亞斯和另一位名為凱斯·洛基特(Kath Lockett)的患者甚至經歷過「種族歧視」。「有一個出租車司機曾經試圖向我收取兩倍的車費,幸好我以前走過那段路。」洛基特在米勒的書中寫到。有時,就連朋友也會對他們新的聲音身份感到困惑。

馬提亞斯表示,家人給了她最大的安慰。與其他同病相憐的人一樣,她努力保持著樂觀的態度。「我盡量往好處想。我告訴自己,天沒有塌下來,這起碼沒有危及我的生命,我應該感恩才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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